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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單哲學的解讀 / Taiwan Architect Magazine
大陸工程總部辦公室是一件清新且令人驚喜的建築設計。相較於台灣近年來對於高層建築地強調光亮玻璃帷幕為主要操作手法的作風,這件作品明顯地想嘗試完全不 同的路線。簡潔俐落的玻璃量體懸吊於混凝土柱結構,簡單直接;包括玻璃、清水混凝土以及灰色的結構鋼架,所有材料的使用都呈現出一種在台灣的商業環境中極為少見的簡樸。
姚仁喜建築師最為人熟之的近作應當算是與美國S.O.M.事務所合作的富邦金融中心大樓了。此次大陸工程總部辦公室迥異於富邦金融中心,放棄了80與90年代超高層建築設計風行的手法與意象,沒有主次量體的對比、光芒狀之頂冠造型,以及立面邊緣上的裝飾帶。它試圖與50、60年代英雄主義時期的高層建築看奇,著重成熟與自信,就像是路易士康(Louis Kahn) 的理察實驗室(Richard’s Laboratory, 1957/1961)、路易吉莫瑞提 (Luigi Moretti)的Sade dell’ENPEP大樓,或者是羅區與丁克羅(Roche & Dinkaloo)的福特基金會大樓(Ford Foundation Building)一般。 我對大陸工程總部的最初印象,認為它是延續了路易士康在賓州大學理察實驗室的設計傳統,兩者之間最相似的部份在於同樣以混凝土的結構柱使建築物脫離一般由四各角落承重的結構方式,對照一下這兩棟建築的結構模型,即可清楚地察覺上述雷同,都以八根柱子撐起整個辦公空間,因此大陸工程可以創造出25公尺跨距的無柱式辦公空間。另外,以理性的方式組構所有建築構件,則是這兩件作品另一處雷同的手法。康的設計是混凝土構造物,它組構的方式與過程就和完工後的建築作品一樣重要,亦即,建築即是建造過程(Building as process)這樣的概念是極為重要的。以此概念檢驗大陸工程的案例,有其值得討論的空間,尤其是光看它的鋼結構,元素間理性組構的原則清晰可見。 大陸工程辦公室不論在建築形式上與材料運用上都採取「減」的哲學 (收斂的策略),外觀所呈現的簡潔主要是來自它的結構表現,主要的結構是由上述與建築物等高、且位置脫開寺各角落的八根鋼骨鋼筋混凝土柱支撐起整個主要量體,而因主量體是由玻璃包覆的方盒,使它看起來就像是由這些柱子上垂掛著。
抬高至二樓的入口大廳,則更強調這棟建築像是繁囂大街旁懸掛的玻璃燈籠的意象。它的地下室均由混凝土構成,整棟建築如同從一個幾乎像岩穴般厚重的基礎升起,隨著高度的伸展,逐漸變的輕巧,直達屋頂,這是設計上相當強烈的剖面概念。於是,抬高的入口大廳恰如其分地位於沉穩的基座與輕巧的玻璃量體之間,扮演一個過渡的中介角色。 外露的清水混凝土與內斂的玻璃帷幕系統,使材料使用的純粹性再度被強化;其中,台灣對清水混凝土的表面質感的掌控目前還有相當艱困的實務瓶頸。為了克服這課題,姚先生曾經舉辦小型的研討,邀請國內相關的專家一啟交流經驗,除此之外,他亦曾遠赴美國沙克實驗室,取得使該中心在清水混凝土施工技術與質感掌握的材料比例與訣竅。
最後,此案決定採用有光華表面的夾板作為模版,以製造出光潔的表面質感。有趣的是,過去被日本建築界清水混凝土工法中廣泛使用的鋼模,反而因為台灣特有的高溼環境,可能產生銹蝕,而不被此案採用。帷幕牆該有的精密與細緻,也一向是台灣營造過程中不易做好的,但是此案在鋁料的細部設計及灰色隔熱玻璃的選用等,都處理得頗為成功。整體玻璃帷幕的外觀展現出完全的掌控及精密,與全體建築設計的想法相當契合。 然而,這件作品的許多設計策略卻與它對簡單純粹的追求有所悖離。首先,位於角落醒目突出的鋼架斜撐,看起來像是原本單純的計畫中冒然多出來的第三個元素,似乎與輕巧的玻璃盒與強有力的混凝土垂直支撐之間截然對比的二分邏輯相互牴觸。的確,在最初的設計中,建築的表層應是一個由混凝土柱與交叉鋼股交織成的外露結構;不過,歷經過程的修正之後,這個外露結構系統逐漸簡化至僅剩角落的鋼架斜撐存在。
因此,這個現在看起來彷彿是附加上去的元素,事實上是原始構想逐步發展至今的結果,這些角落得鋼斜撐或許是整各設計中最未進一步發展、最不協調的元素。 第二,此建築的次要量體—由梯間與管道間等組成的服務核,變成主要量體旁邊一個不太舒服的附加物,看起來像是一個包裝過的柱體,折衷了主要量體在原始樸質表現上的完整性。而使用不同的玻璃與金屬開窗系統,則更進一步加深了主要量體與次要量體之間得模糊曖昧關係,這似乎是一般有側面服務核的建築物所無法避免的現象。使情況更複雜得視原本就極為有限的這塊角地基地,大陸工程大樓應當是從正面最具可看性,但是因為角地的關係,卻將主體與服務核相接的側立面大量地暴露於人們眼前,更加指出了服務核的問題。相較於密斯在紐約的西格蘭姆大樓(Seagrams Building),他將服務核處理成建築物背後的元素,使正立面得以因為正前方的都市廣場而更為顯耀,就成功許多。 第三,在頂端以一個玻璃閣樓做為結束,雖也是引人的手法,但是頂樓的鋁帷幕如同從玻璃外牆突出的側翼,像是一個戴在頂樓的帽子,使它脫開於整棟建築的玻璃方盒之外。這個引介而入的表現性元素,似乎削弱了玻璃量體所呈現的抽象本質。
以上均是從大陸工程辦公室顯而易見的純粹性所做的觀察。由於本案設計所宣示的純粹性,任何不必要的變化、修正或矯飾都會損及議題引發討論的可能性;這也提出一個明顯的問題:到底是純粹性的本質在主導設計,抑或是還有其他的動機存在其中。的確,我們可以質疑這棟大樓基本上是一項混血的產物,一個由簡單純粹的外觀掩藏著內部多項設計策略折衝的結果。明顯地,它不是一棟如波士頓的約翰考克大樓 (John Hancock Building) 一樣低限主義傳統的建築,不過,它精心經營、刻意表現的層次與元素組構,卻已成為目前台北都會中稀有而鮮明的建築印象,值得向姚仁喜建築師與大元事務所道賀。
Reporter Yi Li Ho, Taiwan Architect Magazine / Taipei (1999.04)